11月21日早晨9時許,晶報記者站在山東省淄博市公安局張店分局大門外。當天,淄博室內設計氣溫攝氏2-11度。晴,霧霾鎖城。
   兩個多月前的9月9日晚9時52分許,浙江商人馮言法在淄博金安之星城情趣用品市酒店,被張店分局興學街派出所幾名聯防隊員,以“形跡可疑,且未隨身攜帶身份證”為由,帶到派出所盤問。11時許,馮言法因昏迷被送往醫院搶救,晚12時許被醫生宣告死亡。
   信用貸款馮言法之死留下許多爭議,使得其親屬與淄博方面相持不下。據張店分局參與此事處理的副局長朱軍透露,由淄博市檢察、公安、信訪等部門組成的聯合調查組,曾對此事進行聯合調查並形成調查報告,其中對此事有“最終結論”,且“回答了相關的種種疑問和爭議”。
   但張店公安分局及張店區委宣傳部,均以“根據上級指示,不配合異地採訪”為由,拒絕晶報記者的採整合負債訪請求,並拒絕提供“聯合調查報告”及結論。
   房屋貸款被帶走前死者在乾什麼?
   9月9日晚9時52分許,馮言法被張店分局興學街派出所幾名聯防隊員,以“形跡可疑,且未隨身攜帶身份證”為由帶到派出所盤問。
   那麼在此之前,馮言法都幹了些什麼呢?
   馮言法,浙江臨海市涌泉鎮人,時年43歲。據其朋友邵紅軍介紹,9月8日,他和馮言法一起乘高鐵從南京趕到淄博市張店區,準備敲定一個高爐煉鐵廠舊廠拆遷回收項目。當晚,馮言法、邵紅軍和生意伙伴張其、吳榮正等同住在淄博火車站附近的金安之星城市酒店。“我和馮言法住一個房間,在6樓;張其、吳榮正他們住5樓。”邵紅軍說,當天幾個人是一起在酒店附近的“李先生牛肉麵”吃的自助套餐,沒有喝酒。飯後馮言法和邵紅軍一起回到房間。約8時許,馮言法說要去5樓張其處聊天,然後出門。
   據張其說,馮言法在其房間聊天約一個多小時後,張其說忙了一天,還是早點休息。馮言法也說要到樓下打電話,然後出門,時間大約在晚上9點40分左右。
   馮言法當晚下樓給誰打電話呢?馮言法的妻子王琴萍告訴記者,丈夫當晚給她打了電話,很高興,說生意談成了,很快就要簽合同,只要這筆生意成了,以後就算翻身了。“沒想到這成了他最後對我說的話。”
   怎樣被帶走的?
   據馮言法的表弟馮衛斌稱,事後他們趕到淄博,查看了當時酒店及派出所的監控錄像,瞭解到一些情況。10月16日,由淄博市檢察院、公安局、信訪局及張店區相關部門等組成的聯合調查組,曾與眾親屬見面,宣讀了屍檢報告和聯合調查報告。“我們要求複印兩個報告,他們堅決不允,再三懇求之下,他們勉強給複印了屍檢報告,但聯合調查報告還是堅決不給。”馮衛斌告訴晶報記者,既然是幾部門的聯合調查結果,應該是見得了陽光的東西,為什麼不給死者家屬?“無奈,我們只能對當時見面會情況全程錄音。”
   據馮衛斌提供的現場錄音(以下簡稱“錄音”)顯示,聯合調查組認定,金安之星城市酒店所屬的興學街轄區派出所聯防隊員張東,發現一名1.7米左右、身材較胖的男子形跡可疑,打電話給另一位聯防隊員龔先成,讓其開警車來核實其身份。
   馮衛斌稱,安裝在酒店各個位置的多個監控視頻顯示:當晚9時52分,馮言法從大堂外回到酒店。就在馮言法走到大堂電梯處準備上樓時,酒店外急速駛來一輛警車。警車停下後,3名警察跑到酒店大堂,將馮言法控制起來,架離酒店。
   據邵紅軍講,一名現場目擊者告訴他,馮言法剛走進酒店大堂,3名身著警服的人進來,問他家在哪裡,要他出示身份證。馮說未帶身份證,但可到房間去取。幾名身著警服的人沒多說話,將馮一左一右架出酒店,推進警車。“一個目擊者說那些人打了馮言法,在酒店裡帶人時打了,到外邊也打了。”
   “錄音”顯示,調查組證實,被張東叫來的兩個人,分別是聯防隊員龔先成和耿國良。
   “張店區檢察院宣佈的最終調查結論是:聯防隊員的行為屬正常盤問。但酒店錄像顯示,聯防隊員把我表哥雙手反扣,一個人還壓著他的後頸。這分明就是一個抓捕動作,哪是什麼正常盤問?”馮衛斌說,根據公安部75號令第八條規定,對有違法犯罪嫌疑的人員當場盤問、檢查後,不能排除其違法犯罪嫌疑,才可帶到公安機關繼續盤問。“如果是正常盤問,我表哥的身份證就在房間,為什麼不讓他上去拿?為什麼不在酒店進行盤問?把他帶到派出所,就是認為他不帶身份證,不能排除違法犯罪嫌疑。請問張店公安:是不是公民不帶身份證就要被抓去派出所?你們是通過哪些跡象斷定我表哥‘形跡可疑’的?”
   有關屍檢報告的爭議
   9月13日8時45分至11時許,山東省人民檢察院技術處主任法醫鄒志虹、副主任法醫張磊等對馮言法進行了屍檢。杭州綠城醫院司法鑒定所法醫楊建慶、金曉平受家屬委托,對屍檢過程進行了見證。
   檢驗結果認定,馮言法符合高血壓腦血管病變致腦乾出血猝死,情緒緊張、激動、勞累、劇烈體力活動可引起血壓升高,進而誘發腦乾出血。
   “這怎麼可能?”馮言法之妻王琴萍向晶報記者質疑說,“我老公生前身體很好,血壓從未見過有什麼異常,性格又好,又不喝酒,怎麼可能進了派出所就成了高血壓?”馮言法的朋友邵紅軍也向晶報記者表示,他和馮相識很久,馮以前是開大貨車的,身體很棒,感覺比他的體質還好,不相信他會因高血壓致死。
   見證屍檢過程的杭州法醫金曉平稱,屍檢過程中,在場法醫認為馮言法有胰腺出血的情況,但在屍檢報告里表述為,“淤血明顯”、“並未出血”。報告同時稱,猝死可能引發胰腺應激性出血,而馮言法腹部未出現軟組織挫傷,應激出血的可能性更大。
   “在場法醫認為馮言法有胰腺出血情況,而在屍檢報告里卻成了‘淤血明顯’、‘並未出血’,報告為什麼要罔顧事實?”馮言法的表弟馮衛斌表示,“我對這樣一份報告的真實性、權威性和公平性深表質疑。”
   屍檢報告在分析論證中稱,“死者右耳中下見表淺皮膚裂傷,有出血,其形態特征符合撕裂創特點,過度牽拉耳廓皮膚易形成,為非致命傷,創口僅有出血,未見滲出及痂皮形成,死亡前後短時間內均可形成”。
   山東方面的另一位主任法醫谷建平表示,他傾向認為是生前傷。同時表示由於未到現場,判斷不一定准確,傷口是不是在派出所時形成,“這並不是法醫應該做出的判斷”。
   “錄音”顯示,聯合調查組對此的解釋是,對當晚張店區人民醫院參與搶救的醫護人員及邵紅軍進行調查,均證實馮言法死前無體外傷,其衣服上也無血跡。
   “按照調查組的說法,馮言法是在死後形成的耳後撕裂傷,那麼是誰這樣對死者不敬,是當值醫生護士,還是進行屍檢的法醫?”馮衛斌說,“這樣的說法真是荒唐可笑!”
   關於調查結論的爭議
   “無論是醫院的醫護人員還是屍檢的法醫專家,都沒有撕裂一個死者耳朵的動機和理由,惟一值得懷疑的就是,馮言法在派出所接受訊問的過程中可能受到刑訊逼供。”馮衛斌稱,“派出所違法抓扣馮衛斌,而在其進入派出所出現緊急情況後,又不及時採取措施,延誤了救治時機,涉嫌瀆職。”
   “馮言法在派出所內是否受到刑訊逼供,只要弄清他在接待室接受核查過程中發生了什麼就行。可是,在派出所的所有監控錄像中,惟獨少了他在接待室內那一段的視頻。”馮衛斌稱,10月14日,他和幾位親屬專門進入那間接待室查看,發現裝有監控設備,就拍了照,在場的派出所領導臉都白了。“既然有監控設備,那麼當晚的視頻哪去了?”
   “錄音”顯示,調查組對帶馮言法去派出所整個事件定性為,“由於參與過程中均是聯防隊員,不是公安民警,所以不構成瀆職罪。”
   “就算按照調查組所述,參與過程的均是聯防隊員,那麼如果無派出所授權,聯防隊員怎麼敢隨便把人帶到派出所?”馮衛斌稱,全國人大常委會關於《刑法》第九章瀆職罪主體適用問題的解釋中明確規定,“雖未列入國家機關人員編製,但在國家機關中從事公務的人員”,在代表國家機關行使職權時,有瀆職行為構成犯罪的,依照刑法關於瀆職罪的規定追究刑事責任。“調查組難道不知道這條規定?”
   馮衛斌稱,據酒店監控視頻顯示,參與抓捕的三人中,明顯有一人是穿警服有警號的正式在編警察。而在接待室參與訊問的人員中,有更多的警察進出了這個接待室。“雖然對於接待室內發生了何事,我們不得而知,但可以肯定的是,整個抓捕和訊問,並不僅僅只是聯防隊員的參與,調查結論明顯與事實不符。”
   “錄音”顯示,調查結論第三條稱,“因為同情死者,工作小組願意給予親屬一定的經濟補償”。張店公安分局副局長朱軍曾向晶報記者大吐苦水,“馮言法的親屬一開口就跟我們要600萬,你說這怎麼談?”
   “我想問問張店公安,一個清白無辜的人,因為你們的違法行為命喪黃泉,留下年邁父母和孤兒寡母,你們說,他的命該值多少錢?”馮衛斌說,“假如這件事發生在你的親人身上,請問你該怎麼辦呢?”
   晶報深度調查記者 吳建升/文(圖由死者家屬提供)  (原標題:43歲浙商赴淄博談生意 被帶派出所盤查後猝死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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